其实两个人互相折磨已经够折腾的了。
    却生出来个孩子以便故事更加生动。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和爸爸。
    我爱他，这毫无疑问。但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样恨着他。从小到大没有人教我“恨”是怎样一种情绪。或许当我觉得恨的时候就是恨了吧。好在我并没有这样觉得。
    童年的记忆几乎不存在。在珍贵的童年记忆中，惊心动魄的场面是爸爸打我。无论是用皮鞋踢，用拳头打，用手抓挠，用手臂推，口出恶言，大汗淋漓。几乎每隔一两年爸爸都要给我留下新的纪念。每一次都足够刻骨铭心，至少根本用不着记在日记里也不会忘。不过他去年没有打过我。
    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爱一个人不一定就是关心他，对他好，让他幸福。但我希望我对他只是这样。
    我做的很少。因为很少有机会和他相处。即使真的有机会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因为他对我来说很陌生。他很少和我和妈妈说话，相处的时间又少，所以我并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希望我做些什么。我曾经在有幸的几次闲谈中得知了他喜欢的两样东西，很贵重，但我发自内心的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助他得到它们。那是到现在为止，我对他可怜的了解中重要的一部分。
    他做的很多。买最好的书桌和床给我，给我最舒适的监狱，给我最大限度的自由，爱护我，却不表达。面对他给我创造的优越条件，更多的时候我却想着摆脱它们会怎样。我不知道……其实我本来应该在享用它们的时候感到幸福的。如果可以交换，我宁愿他真诚平等地和我说一句心里话，哪怕只有一句。
    我的城堡不会比他们的不坚实。因为我的城堡是在他们的城堡之中建立起来的。在他们根本想不到的年代，我就已经默默筑起了它。妈妈无法再承受另一个人的忧伤了，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孩子。爸爸……或许他根本不屑于所谓的忧伤。
    我的城堡里没有妈妈的软弱，也没有爸爸的漠然，却有着他们的坚决；没有妈妈的无知，没有爸爸的自负，却有着他们的执着。我的城堡很大，我喜欢在里面幽灵一般游荡，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的理性，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我只能相信自己。
    我和爸爸其实是格格不入的。如果在生活中我们不幸接触了同一事物，那灾难必将来临。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唯一接触的事物只是计算机。每次争论都让我感到对他的顽固和自傲无能为力。他永远都不会相信自己的想法是错的，直到自己真的碰了壁。
    他永远都只活在自己的城堡之中，自信骄傲，不可一世。似乎只有把对别人的信任踩在脚下，才算胜利。我感到一种悲凉，混合着泪水无数次湿润我的眼睛。
    
    我和妈妈。
    有的时候我们相依为命。尽管有时会用吵架、生气、抱怨作为感情交流的方式。
    我们是靠的最近的城堡……更多的时候，我却带着可怜又可气的心情听她痛苦的独白。我的妈妈，那么像一个需要安静和平静的病人。她爱的好辛苦，挣扎的好辛苦。我只希望能为她做多点什么。我知道无论怎么做，爱情始终无法替代。
    她善良，勤劳，正直，多愁善感，需要温暖和爱。当她被伤心的情绪控制的时候，我依稀觉得她是濒临崩溃的一个那么可怜的女人。为了让她不再受什么刺激，我努力筑建着自己的城堡。我只能让她放心一点，因为看起来我是她的全部。
    早上醒来，我发觉自己的城堡忽然变得空洞。妈妈的城堡更加脆弱，爸爸的城堡更加冷若冰霜。
    如果城堡是用麻将搭起来的游戏，高到一定程度就会失掉平衡统统摧毁……
    如果监牢可以有幸被凿出一扇窗，阳光和鸟鸣会在冬日的清晨悄悄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