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前，我曾经写过一篇《公车上的日子》。那时的自己，带着些许惆怅和茫然的希望辗转于归属和理想之间。
    那时的平静和沉淀逐渐形成一种稳定的状态，可如今，却又是另外一番样子。
    一年以后，不如来写写公车上的月子。
    
    十二分钟以后，公车终于停止了挪动的步伐，晃晃悠悠靠了站。
    “准时脱班的公车”，这是一年前的形容。如今依然管用。
    车上人很多，但我仍然最后一个晃上了车，毕竟已成习惯。
    好在还有一个临窗的位置可以站。我侧着身体，生怕自己占用多一点的空间。把好扶稳，站定。
    在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闺女。她一副疲倦的样子，耷拉着脑袋靠在窗上，两条腿随意地放着，微闭着眼睛，嘴巴里含着菠萝味道的棒棒糖（从颜色中可以分辨出来口味，因为我也常吃那个牌子的棒棒糖）。我看着她，笑着，想起一只病猫。
    都说女人像猫，别管是做作的，还是装得神似的，人家都叫慵懒的猫。
    和我同一站上来的一家三口，小男孩七八岁光景。他可怜兮兮地望着棒棒糖，那棒棒糖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舔舔，换个位置塞进嘴巴里，拱一拱身子，继续装死。
    我抬起头，看到“老弱病残孕坐席”的标语，挨个对着号，我想也许最后一种情况比较适合她吧。
    
    车开到了商业区，棒棒糖费了好大力气伸了胳膊踢了腿，好象骨头被剃除了一样。她终于爬起身，慢腾腾地转了一个圈儿。我惊心动魄地看着她，心不停地颤抖。我已做好了随时把她靠在我身上的准备。
    但好在她最后终于独立晃晃悠悠下了车。
    
    小孩子的妈妈赶忙把小孩子一把按在座位上，小孩子坐座位，理所应当。你以为我小黑会和你一小崽子抢吗。
    
    上来了好多人。一个比我矮四厘米的男同志站在了我侧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汽车每启动一次，他的袋子就会碰到我的大腿，还有他的手。
    我小心翼翼地把身体往另外一边挪，他也很配合地跟着我挪。
    我的心开始警惕起来。本来这破车就已经让我度日如年了，莫非他还要给我来个无期徒刑？
    后来一想，不对啊，就冲小黑这身板儿和姿色，这哥哥的品味也不能这么差吧。除非他是从农村来观光的，怕是没见过女人吧。
    车继续开着。他的袋子碰着我的裤子，我的裤子里面是兜，兜里面是手机——恍然大悟。
    唉，也真难为这兄弟。他一定是紧闭着眼睛，下了决心才肯冒着被吓死的危险到我身边的。
    
    堵车很严重。车上的人开始纷纷向外张望，不时有人跳下车，我羡慕他们。只是自己没有走路一个小时回家的勇气。
    小孩子的妈妈这时已经提起了放在座位上的东西，不时向窗外望望，又向车门望望，脑袋活像个拨浪鼓。她带着焦急而匆忙的眼神，快速重复着这两个动作。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一定对这个动作深有体会。
    她向后望的时候，会自然地把眼光残留到我身上一点。可那目光逼人，像某种射线足以穿透我的身体。我开始浑身不自在，很想帮她做点什么。然而她只是乐此不疲地来回晃着拨浪鼓，并没有下了一点决心的样子。
    我的心都让她折腾累了。
    
    最后她终于安静下来。可能是由于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我一度以为她已在沉默中灭亡。
    车停了，该下车的乘客都下去了。这时，她一下子醒了，爆发了，拎着孩子窜下了车。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老大爷正忙着把手里的包一把扔到小孩子的座位上，再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得意地笑着，好象在说：小样儿，你新来的吧。
    比体力比毅力比爆发力，我都比不过他。看样子我的确是新来的。
    
    我心想，只要你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好了，我也就省着提心吊胆了。
    可没过多久，那爷们儿就继续踏着前人的足迹将这种精神进行到底。
    他青出于蓝，握着扶手，屁股离开位子，蹲马步。脑袋向外看看，再向另一侧望望。一看人家就是专业人士，蹲了那么久依旧像一尊塑像一样屹立不倒。永垂不朽，抑或遗臭万年。
    
    这到底是坐位子还是坐月子。
    
    临下车，我有一种刑满释放的感觉。
    空荡的车厢里，一个漂亮姐姐站在车门正中，妖娆万分。我笑着想，她肯定不下车。
    当每一个下车的人在她身旁擦肩而过时，我的心里终于得到满足，我依照同志们的行为和品行根据我的独立判断最后导致我的结果是正确的。
    同时我也开了眼界，原来月子也可以用来“站”的。
    
    下了车，我终于放松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我的月子终于坐完了一样。
    我想起那句经典的骂人话，忍不住骂了一句，Very Well。
    
    PS，我喜欢骂人。这样骂人的时候，我终于又找到本来应该存在的那个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