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
拟定已久的主题,带来尘封太久的一些回忆,一再搁置。
前几天得回失落的佛珠,我是开心的。然而人一旦得回某件东西,就会去想另一件失去的东西。
历来丢三拉四。读书十四年,丢的最多的自然是笔。
总会挑自己喜欢的钢笔,以前叫水笔,买最称心的蓝黑墨水,总以为这个学期有新开始。通常两个月不到,用惯手的钢笔不翼而飞,不知丢失在教室哪一角、哪一片操场,或是沦落于下水沟。最快时在买来的第三天亲爱的朋友就离开我,来不及说再见。丢的多了,懒得花心思挑钢笔,便买圆珠笔,总归很快要不见的,圆珠笔更适合应急。果然一丢再丢。常常出现的情况是,考试前发现找不到任何一支笔,而有时候桌面上滚动三四支笔之多,因为忽然会在某个地方得回旧日朋友。厌倦丢笔买笔的程序,高三那年坚持用铅笔两个月,奇怪的是铅笔很少会丢,大概不能带在身边,反而不容易粗心失去。
除笔外,爱丢钥匙。念五年级才得到第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缠着妈妈要一根线,想是红的,找不到而作罢,终于是一根普通灰色麻线,绑住孤零零的家门钥匙吊在脖上,成了童年的骄傲,恨不得把钥匙露在外面,或是摇得“叮当”响。谁料得,拴在身上的东西也会丢失。丢过几次后,爸妈厌烦了我的不能保管,不再愿意给我配钥匙。于是我失去了很值得少年骄傲的一件东西,失去值得拿在手里炫耀把玩、放学路上蹦跳活泼的理由。
偶尔放学时爸还没下班,妈在旧楼下的猪圈喂猪喂鸡,我便要了钥匙自己进门。看书,看电视,对外面的山发呆。爸妈回家第一件事必定问我要回钥匙,我却常常找很久,忘记搁在什么地方。如果找很久不见,这一天休想安生,妈妈的数落很厉害,爸一般不说什么,可遇到脾气不好时,开口就训斥得人心发颤。有一次把爸爸的钥匙弄丢了,上面有单位的想来重要的钥匙,被爸铁青着脸大骂,我为此难过了好几天。
家里的东西一向不交我保管,我也乐得清净。直到高中出门读书,才有了很多自己保管的事物。年纪渐大,这些年,爸妈交给我处理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的性子也越来越和气,即使真丢了钥匙,我也不再受到训斥了。
生命里遗失最少的事物也许是书罢。小时候,课本以外,除了儿童节、过年和考试很好时爸给我买的几本,课外书多半是自己攒钱所买。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最被宝贝。
最早时很少有机会攒钱。早餐多数时候由妈妈早起为我们做好,一碗面条加鸡蛋,我很爱吃,只是苦于没有零花钱。小学上到高年级,每天得到几角早餐钱了。路上买两个包子,填掉小肚子的饥饿,能剩下两角钱。若是买了三个包子,或是放学后看着同学们成群的从小摊旁拿走喜欢的东西,自己忍不住心动,这一天就没有剩余。喜欢的东西很少,就在校门口老婆婆们的摊上,又很多,总是新奇,享用不完似的。水果糖两分钱一颗,后来升到五分,甜甜的,凉丝丝,含在嘴里足够快乐一整段回家的路。也是五分钱的泡泡糖,我曾买来偷着学吹泡泡,终于没有成功,只能艳羡旁人的高明,心里怏怏。有点钱的孩子喜欢玩板炮,一角钱八颗,冷不丁望路人脚下砸去,“砰”一声炸响,嘻嘻哈哈欢叫逃开。我只玩过一次,看着一捧小小纸团,甚是不舍得它炸开,以后再不去买。还有一种火柴炮,一盒子像火柴棍的炮,擦着盒子边缘就会燃烧,等半分钟才炸,所以玩法极多,在小朋友中风行一时。一伙孩子聚到一处合谋着玩法,都爱极了把炮扔进砖心、铁盒子、埋进土里,轰然的脆响后,没命的叫啊跳啊,激情而有预谋。五香瓜子,各种小豆子,喷香的方便面,夏天冰凉的冰棍,无不引得小小的我盼望又盼望。更是要忍住嘴谗,只为心爱的书籍。
初中后早餐钱增为一块钱。米粉正好一块钱,所以我还得吃包子,这样才有钱剩下。那时不要命的喜欢《童话大王》,舒克贝塔皮皮鲁的生活和冒险,刺激小小的心,充满快乐幻想。即使是妄想,也觉得那么好,那么真。从邮局拿到每本新书,如饥似渴的马上翻开看,回到家还要摆在饭桌上看,一口气看完还觉得不够,总想下个月快点来,我的《童话大王》快点来。
资料书可以问爸爸要钱买,课外书需要我自己更努力的省钱。有时候为一本十几块的好书,连早餐也不吃,生怕它被人先买去。以书为师、与书为友的日子,让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要出去看看。
遗失是,曾有过的现在失去。我遗失了我的那么多支心爱的笔,遗失了多少次我的家门钥匙,也遗失了童年和少年时光。可是它们终究不是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和我分开,每当我回忆曾那么快乐那么忐忑的少年,就知道它们在心里洒下感激。感谢爸妈你们的打骂和疼爱,感谢上天我已经长大了。
我已经走过,看到我所遗失的,看得到我所获得的。可我还没看到想看的世界。还会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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